69歲的王丕龍身板依然硬朗,卻幾乎不能再做什么事,除偶爾幫做清潔工的老伴用另一只手撿撿街面上的垃圾,更多時候只能拖著那只已殘廢的手在屋子周圍轉來轉去,顯得無所事事。
5年前,他被號稱廣元(微博)黑老大的“黑八娃”打傷,雖然僥幸保住一條命,卻落得半身不遂,一只手再也不聽使喚了,王丕龍和家人非但不敢去索賠,反而通過“道上”的人請“黑八娃”吃飯,并送上2000元錢主動講和,以求家里其他人平安。
據四川法制報記者了解,這些年來以郝光龍、郝光明(綽號:黑八娃、黑九娃)為首的地方黑惡勢力在廣元稱霸一方,以敲詐勒索、武力插手民間糾紛、組織賣淫等方式謀財,在郝家兄弟瘋狂的斂財過程中不少人深受其害,卻又都像王丕龍老漢一樣敢怒不敢言。
A老農當街遭遇“老大”
王丕龍是廣元城郊的農民,家里的土地已經用于城市開發,只有那間老屋被簡單地改造后依然坐落在萬源廣場上,成為這個休閑街區的一部分。11月4日,記者在廣場上見到他時,他正拖著那只幾乎已廢了的手臂在廣場上閑逛。
萬源廣場是步行街,車輛禁止通行,5年前的一天,“黑八娃”開著車,帶著自己的老婆要橫穿廣場從王丕龍家門口過,喝了一點酒的王丕龍搭了一根板凳,坐在街中央阻止他們通行,雙方發生口角,然后“黑八娃”的老婆江蕾下車對著王丕龍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接著車上的“黑九娃”又下車,搬開擋在車前的桌椅之后也上前,用拳頭打王丕龍頭部和背部。王丕龍抓住“黑九娃”的皮帶不放,雙方僵持在一起。江蕾打電話叫來“黑九娃”手下的“馬仔”,一會兒,一幫人攜帶伸縮警棍、西瓜刀趕到,馬仔董曉剛強行掰開王丕龍的手,“黑九娃”得以脫身。
但王丕龍又抓住董曉剛的皮帶不放,王丕龍的長子王如生剛好趕到現場,見父親與董曉剛抓扯在一起,上前對董曉剛的右眼一拳,給父親解了圍。但是,王如生后來聽說打的是“黑九娃”的人,于是趕緊跑到丈母娘家躲起來不敢回家。
據說雙方打在一起時,王丕龍的二兒子也在旁邊,因為他認識“黑八娃”,所以一直都不敢上前幫忙。“黑九娃”并不就此罷手,而是安排了自己下面的幾個“馬仔”每天在王丕龍家門口游蕩,誓言要找出王丕龍長子王如生。王如生沒辦法,只得從丈母娘家直接逃到外地去打工。
事情遠沒結束,10多天后王丕龍總是覺得頭疼,到醫院檢查才發現,腦袋被打時留下了很大一塊淤血,由于沒及時醫治,手術后仍然留下后遺癥,一只手廢了。
B受害人的劫后余生
雖然被“老大”廢了一只手,但王丕龍家卻不敢找“黑八娃”理論,為了讓他不再報復自己的家人,再生枝節,王丕龍決定主動化解這段恩怨,由大兒媳出面,讓當地一個“操社會”的人作介紹,請“黑九娃”吃了一頓飯,然后送了2000元錢的紅包方才了事,大兒子躲到外面打了半年工終于可以回家了。
11月4日,在廣元濕地公園旁邊的萬源廣場上,記者見到了拖著一只廢手的王丕龍,他的家就在廣場上,他說正準備去換老伴,老伴在濕地公園旁邊的大街上做清潔工,每天臨近11點時,王丕龍就一只手提著鉗子去幫著拾撿街上的垃圾,換老伴回家做午飯。
記者提到“黑九娃”,王丕龍很平靜,只是很淡淡的問了一句:“咦,他判了好多年呢?”答:20年。王丕龍聽后沒多大反應,說起了“黑九娃”的另一件事:當年“黑九娃”和他老婆在這附近租了一家人的房子,住的時候買了一點家具,但只住了幾個月就準備搬走,走的時候居然要求房東把他的所有家具都買下來,房東沒辦法,只得給8000元錢消災。
他這樣說似乎是安慰自己了,撞上黑九娃就該自己倒霉,至今,他沒得到任何的賠償。“我現在的身體仍然很好,當然手如果不變成這樣還能勞動好多年。”王丕龍說,在被打之前,他一直在工地上幫人做小工,一個月能掙1000多塊錢,這在當時已經夠他老兩口開銷了。
但現在不得不讓老伴出去做清潔工,一個月600元,大兒子給他買了一份社保,一個月可以領400元,這樣他老兩口基本上可以養活自己。“子女也都不容易,能不拖累就暫不拖累他們。”王丕龍說。
C企圖以法為擋箭牌
郝光龍在家里排行第八,他下面的人都叫他“八哥”,他還有一個兄弟郝光明,排行第九,人稱“九哥”,或許是心黑手毒的原因,他們兄弟在當地最出名的綽號還是“黑八娃”和“黑九娃”。據四川法制報記者了解,他們家共九兄妹,因父母去世較早,作為家里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的兩個弟弟,他們自幼受到兄長和姐姐們的寵愛,因此他們讀書不多,卻從小專橫。
10多年前,郝光龍和郝光明兩兄弟跟四哥在成都與人打架,混亂中四哥幫郝光龍擋刀被人砍死。1996年,兩兄弟也因打架滋事分別被判刑,其中郝光明被以流氓罪判處死刑,一年后,因流氓罪取消,改判有期徒刑14年。在此之前,兄弟倆已經在廣元當地打出一定名氣。在服刑期間,結識了大量的廣元籍服刑人員。
2007年,兄弟倆先后出獄,曾經在監獄里的小兄弟紛紛前來投靠,郝家兄弟準備東山再起。在廣元繼續以幫人收款收賬、扎場子、敲詐勒索等方式尋求資金積累,到最后發展到開餐館酒樓、休閑會所,組織賣淫等。
郝光龍是個有心計的人,在監獄時就自學法律,并取得法律大專文憑。出獄后,他們的小兄弟惹事被帶進派出所,郝光龍就以調解人的身份,用自己所學的法律知識去和警察“講理”。
在很快的時間里,以他們兄弟為首的黑惡勢力便形成了。帶著人在外面拋頭露面,打打殺殺都由郝光明,黑九娃來完成;而郝光龍自認為懂法,藏在幕后做“軍師”很少直接出面。
每天都在設計各種違法勾當的郝光龍,卻又一直在精心研究學習法律知識,試圖鉆法律的空子,來為自己團伙違法犯罪作擋箭牌。
D郝氏兄弟“江湖”規矩
郝光明在廣元城里開了一家叫“玉竹緣”的酒吧,這里上班的服務員都是投奔他來的小弟,平時這些人就在這里養著,按時發放工資,到了需要的時候這些服務員馬上就變成了打手,跟著郝光明沖鋒陷陣,不僅如此,酒吧還找來小姐在里面從事賣淫活動,酒吧從中抽取每次30元至50元的管理費。
據了解,他們下面的小弟也經營了多家休閑場所,不少都從事賣淫嫖娼活動。為壯大組織力量,郝光龍、郝光明對組織成員共同指揮、調配和使用,并購買和配備汽車、手槍、砍刀、警棍、棍棒等工具,有組織地安排團伙成員經營企業掙錢、實施違法犯罪行為。
通過安排事情、吃飯、喝茶、發放獎金以及召集聚會等,郝氏兄弟逐步向其成員宣布和灌輸組織紀律。主要規矩是:要求成員首先絕對忠誠,不準背叛。為組織成員的小弟要電話24小時開機,保證大哥隨時找得到人,不接電話輕則挨罵,重則體罰。
2009年春節期間,下面一名叫曾慶輝的小弟沒接郝光龍電話,郝光龍找到他,提槍就朝曾慶輝身邊開了一槍,擊穿兩堵木架石棉(微博)板中空墻和一扇中空木板門,曾慶輝嚇得差點尿褲子。在這事上郝光龍表現出了他的“法律素養”??他事后讓曾慶輝挖出彈頭,破壞掉彈孔,將彈頭和彈殼一并歸還他,使得警方在后來對這一環節的取證遇到了一定難度。
同時,團伙還規定遇到事情要及時向大哥請示匯報,不能擅自作主,但也不準打著大哥的旗號在外面惹是生非,懂江湖規矩,凡大哥在一起談事時,當小弟的不能插嘴,有時要自覺回避。要尊重大哥及親戚、朋友、家人。
E稱霸一方暴力斂財
2009年,郝光明帶著一幫人到“百分百”娛樂城唱歌,因大包房客滿,郝光明要求服務員把大包里的客人趕走,遭到拒絕,郝光明沖上去就給了服務員一耳光,娛樂場的人見形勢不對,馬上把這名服務員叫出去藏到一間屋里,把門鎖上。
郝光明還不解氣,電話通知下面的小兄弟到場,指揮他們對娛樂場的經理和服務員進行毆打,其間還誤傷了一名顧客,最后經理鐘良彬被迫讓他們在“百分百”免費娛樂。
對郝光明而言,聚眾斗毆,尋釁滋事僅是因專橫跋扈,流氓習氣難改,但更多時候則通過各種手段瘋狂斂財。由于在廣元有一定名氣,不時有人找他們幫著收錢。一次,郝氏兄弟在幫當地人張建軍處理與孫維潔之間的欠款糾紛后,收了張建軍2萬元好處費還不滿意,又讓手下將張建軍控制到他們開的茶樓雅間迫使張建軍又拿出現金2萬元。
2008年,郝氏手下的人與“天指道”美容美發店老板在莎吧跳舞發生沖突,得知對方的身份后,郝光龍立即趕到,限制對方人身自由,一面讓對方拿錢,同時逼著對方寫協議將“天指道”美容美發店無償交給他下面的人經營三個月,并支付現金3000元。最后老板只得以12000元的價格轉讓后支付了10000元才得以走脫。
四川法制報記者了解到,這些年來郝家兄弟惡勢力團伙,涉及到各種敲詐勒索、滋事等案件達到80多件,對當地的社會治安穩定構成極大影響。
2009年,廣元電視臺播放了一則新聞,在廣元南山村的垃圾處理場附近,有人帶著紅袖套,拿著橡膠棒執勤,強行要求垃圾場內撿垃圾的人把廢品賣給其中一家廢品收購站。這則消息引起了廣元刑警隊的主意,打黑大隊大隊長梁超當時就帶人到山上了解情況,認為這件事一定有背景,于是從這家廢品收購站入手開始倒查,得知原來是兩家為了爭生意,其中一家出錢請了郝家兄弟出面幫忙壓制對方,至此,郝氏兄弟進入了警方的視線。
公安機關通過長達一年的偵辦,掌握了郝氏兄弟涉黑團伙的大量違法犯罪事實。2011年9月,廣元利州區法院分別判處郝光龍、郝光明有期徒刑19年和20年,其余16名團伙成員分別被判處1年6個月到16年不等有期徒刑。至此,廣元建市以來最大的黑社會性質犯罪團伙徹底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