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社會之前，西安市西京學院的應屆畢業(yè)生魏蒼(化名)已經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正在求職的他不到一個月撞見三個大“坑”：被用人單位提前收取“防違約押金”，被黑中介騙了500元錢，甚至被疑似傳銷組織的不明團伙騙到了外地。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采訪中發(fā)現(xiàn)，和他一樣在求職中上當?shù)哪贻p人不在少數(shù)，很多是被網(wǎng)上虛假招聘信息所騙，輕則損失錢財，重則身陷險境。

現(xiàn)在，魏蒼一面反思自身不夠警惕，一面也提出了質疑：究竟是哪些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使得這些虛假信息可以肆無忌憚地傳播、坑人呢?

“我這是被傳銷的給騙了?”

1月3日本是令魏蒼高興的一天。他向記者回憶，這天他參加了在西安市的長安大學校內的雙選會，現(xiàn)場應聘了一家名為“上海建工集團”的單位的施工員崗位。

“當時隱約覺得不對勁，不詢問我的情況，就鼓勵我投簡歷。”魏蒼回憶，這家招聘單位的工作人員不太嚴肅，但底薪3000元加績效工資的待遇令他很心動，就投了簡歷。

3天后，魏蒼的電子郵箱收到了“面試及試用通知”，郵件末尾的聯(lián)系方式是一位“葉經理”的手機號。郵件中還寫道，“工作經驗5年以下和初級人才的應聘者一律到分公司、子公司或下屬單位培訓地報道，參加在基層崗位的面試、培訓”。同“葉經理”聯(lián)系后，魏蒼得知自己“被安排到了開封”，于是購買了11月20日前往開封的火車票。

如今回想起來，他感覺漏洞不少。比如，從招聘簡章到郵件通知，留下的所有聯(lián)系電話都是手機號碼而不是固定電話。可那時他沒意識到這是陷阱。20日晚，魏蒼如約到達開封，“葉經理”在電話里告訴他，今天負責接待的人出了點小狀況，需要自己先解決一晚住宿。

令魏蒼開始不安的是，“葉經理”在電話里反復問他“有沒有親戚朋友在這邊可以借住”“有沒有其他人一起來”。在得到否定的答復后，才讓他找酒店住下，并約定次日上午10點派人來接他。

可到了第二天中午，所謂的接待專員依舊沒來。魏蒼打電話質問，“葉經理”勸他不要著急，繼續(xù)住賓館，公司會予以報銷。

負責接待的人遲遲不現(xiàn)身，二話不說就讓應聘者住兩晚酒店，越想越覺得奇怪的魏蒼選擇了報警。民警告訴他，以招聘為由誘騙大學生的傳銷組織屢見不鮮，先把大學生晾兩天并且問他們有沒有熟人可以投靠，就是在考驗他們有沒有親友，傳銷組織只會挑選孤身一人又缺乏警覺的大學生下手。民警還說，傳銷案件需要30個舉報人才能立案，他們也沒辦法，建議魏蒼趕快回西安。

“我這是被傳銷的給騙了?”坐在返程火車上的魏蒼越想越氣，給“葉經理”打電話對質，對面卻換了說法稱“我認識你嗎”，不承認自己招聘過他。再之后，電話被掛斷，且再也打不通了。

真正的上海建工集團人力資源部門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確認，該集團沒有參加過11月3日的長安大學雙選會。據(jù)一位工作人員介紹，上海建工的20多家子公司都是分別招人，“不可能以集團總的名義招聘，且不經過面試考察就把學生安排到各地。”

該工作人員還表示，每年就業(yè)季都有各種不法團伙冒充大企業(yè)招聘。他們也接到了受騙學生的投訴，并發(fā)現(xiàn)近期確有疑似傳銷團伙冒充該集團將學生騙到開封，該團伙還在招聘網(wǎng)站“大街網(wǎng)”上發(fā)布了信息。

“虛假信息的重災區(qū)是一些招聘網(wǎng)站，他們的管理漏洞很大。”該工作人員說。

長安大學黨委宣傳部副部長郗波則表示：“雙選會上沒出現(xiàn)過‘上海建工’，不知道學生在哪兒被騙的。”她表示，雙選會的入選單位都要經過審核營業(yè)執(zhí)照等程序，這家單位壓根兒就沒出現(xiàn)在招聘企業(yè)名單上。

她還表示，雙選會當天混入現(xiàn)場也不可能。“因為來的單位都會登記，會場都是統(tǒng)一布置，按點設攤，每個攤位都有編號，進入名單的企業(yè)才有位置。”

但魏蒼堅稱自己就是在長安大學的雙選會遇見了假冒的“上海建工集團”。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聯(lián)系了11位參加過11月3日雙選會的長安大學學生。其中10人表示對上海建工“沒見過”“沒印象”。也有一位同學表示“印象中有這家企業(yè)”，“看到了他們在會場發(fā)的宣傳簡章”。

12月6日，長安大學學生就業(yè)處網(wǎng)站首頁發(fā)布了一則聲明，題為“近期一些傳銷組織利用‘上海建工集團’名義進行虛假招聘”。這則聲明提示，“近期，一些傳銷組織潛伏‘高校招聘會’，冒充‘上海建工集團’招聘大學生，給公司榮譽造成了影響，請廣大求職者注意分辨”。

“網(wǎng)上求職的水更深”

從開封回到西安后，魏蒼決定試試網(wǎng)上求職。他沒想到，“網(wǎng)上求職的水更深，引來一個接一個‘騙子’的電話”。

在通知魏蒼面試的企業(yè)中，最讓他心動的是西安一家名叫“乾華科技”的公司的軟件工程優(yōu)化師職位。他11月底去公司初次面試，感覺對方提的問題很專業(yè)，辦公地點也很氣派，“一看是正經公司”，可當12月1號去復試時，卻被一位負責人問了一個尷尬的問題：“公司剛把你培養(yǎng)起來你就要走咋辦?”

一套說辭之后，這位負責人順勢推出“解決方案”??可以錄用，但必須先交8900元防違約押金。魏蒼表示自己沒錢，對方立即提出了解決辦法：公司擔保，以魏蒼個人名義貸款8900元，然后在兩年內每月幫他還款。如果提前離職，剩下的錢就只能自己還。

魏蒼拒絕了這個方案。

一頓折騰下來，有點心灰意冷的他降低了求職標準，打算先找份快遞員之類的臨時工作，并重新在求職網(wǎng)站上投了檔。

很快，就有人以快遞企業(yè)“百世匯通”的名義給他打了電話。

這家身在公寓樓里的“百世匯通招聘處”負責人許諾，可以很快幫他安排快遞員工作，但須交500元，因為“如果臨時又不想干了，招聘處要承擔損失”。

對方提供了蓋著“財務專用章”五個大字的收據(jù)，錢也不多，魏蒼就掏了錢。可當他索要合同以及員工守則等資料時，對方卻說沒有。感覺不對的魏蒼又提出要查看工商許可證和招聘授權，對方也拿不出來。他這才想起通過百世匯通的電話客服，聯(lián)系片區(qū)經理核實。果不其然，片區(qū)經理告訴他，“根本就沒找這群人幫著招過人”。

后來，真正快遞公司的人帶著魏蒼一起上門要錢，所謂“經理”答應把錢打到他的銀行卡上，可到現(xiàn)在已半個多月了，錢還是沒影兒。

在網(wǎng)絡上遭遇求職騙局的年輕人并不少，身在南京的錢曉露就是其中一員。11月中旬，她曾在“58同城”網(wǎng)站上尋找網(wǎng)絡兼職，看中了所謂“小說網(wǎng)”的打字員工作。

投檔之后，有自稱“小說網(wǎng)”的工作人員聯(lián)系她，稱需要交400元押金，因為“公司有專門耗資30萬元研發(fā)的打字軟件給你們安裝，如果不按要求刪除安裝包，會給公司帶來損失。”

可轉賬之后，她再聯(lián)系工作人員，卻開始被“踢皮球”??甲讓她找乙辦手續(xù)，乙讓她找丙辦手續(xù)。耗了幾天之后，她要求退款，卻沒人搭理她了。

同樣是在“58同城”，廣州的小江看到“鑫桂園餐飲管理有限公司”在招募西餅店員工。他投完簡歷僅一天，一個陌生手機號碼就給他發(fā)來了“面試邀請”。所謂的主管讓他交300元工作服押金，并稱可以根據(jù)住址安排就近的店面工作，離職時會退還押金。

令小江想不到的是，他被安排的店鋪不僅極遠，而且壓根兒就不是當初招聘的那家連鎖西餅店，待遇也和說好的不一樣。他要求主管退錢，對方卻說工作都安排好了，錢沒法退。

“我也找過派出所，可黑中介騙個二三百塊錢，不是大事，根本管不過來。”小江說，自己算是認栽了，唯一的教訓是不要再在不正規(guī)的網(wǎng)絡平臺上求職，“黑中介乃至傳銷分子都有得是”。

“學生求職越著急騙子就越高興”

針對上海建工集團反映的大街網(wǎng)上有傳銷分子冒用集團名義招聘一事，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聯(lián)系了大街網(wǎng)公司進行求證。其公關負責人李女士表示，這件事確實存在。“上傳招聘信息的公司，我們都嚴格要求他們提交工商執(zhí)照等證件進行審核。但現(xiàn)在也確實有騙子偽造證件，此類隱患怎么解決，我們也在努力探索。”

至于多位受訪對象指出的“58同城”存在大量虛假招聘信息問題，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在該網(wǎng)站在線投訴平臺投訴，兩小時后，該網(wǎng)站發(fā)來信息：“經核實，您的投訴因缺乏相應證據(jù)無法通過。”

按照魏蒼的說法，他遭遇求職陷阱后也曾向工商、公安部門求助。例如在被用人單位要求繳納“防違約押金”后，他就前往工商部門進行了咨詢，當時得到的回復是，“行為肯定違法，但是你沒簽這合同，也就沒受損;要真愿意交錢，那就是愿打愿挨了。”

西安市雁塔區(qū)白沙路派出所也是他的求助對象。據(jù)魏蒼說，值班民警在得知假冒“百世匯通”招聘的黑中介還在原場所辦公后表示：答應還錢，又沒跑，要是他們真跑了再來報案吧。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以受害者的身份撥通了該派出所的電話，舉報其轄區(qū)內這一黑中介。值班民警在電話中答復：“如果你們簽了合同單據(jù)，那就屬于糾紛，應該去法院起訴他，這事不歸我們管。”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在求職過程中保護自己?浙江大學就業(yè)指導與服務中心副主任謝紅梅表示，還是要盡量在學校平臺、企業(yè)官網(wǎng)等權威途徑求職。中國石油大學(華東)就業(yè)中心副主任袁愛軍也提醒，“58同城”等渠道上不明資質的中介眾多，如果一味相信，而不去聯(lián)系招聘企業(yè)進行核實，是很危險的。

這兩位就業(yè)指導教師均表示，即使是在可靠的平臺上求職，關鍵也還是學生的自我保護意識。“不法分子偽造工商證件冒充正規(guī)企業(yè)，甚至直接混進高招會，也確實是有可能的。”袁愛軍說，“求職季同學們找工作的積極性高本是好事，可騙子們也會利用這種心理。你越著急，他就越高興。”

袁愛軍的建議是學生們要有基本的法律常識。比如畢業(yè)前簽訂的三方協(xié)議里可能會有違約賠付條款，這是合法的。“但如果有工作要預先收錢，或者各種名目的押金，就要格外警惕，一般正規(guī)單位不會這樣做。”

謝紅梅則認為，大學生剛走向社會，求職中吃不準的問題可以向輔導員以及就業(yè)辦老師請教。她表示，浙大就有學生遭遇詐騙后及時咨詢老師挽回損失的案例，這也證明，嘗試踏入社會的學生，確實還需要外力去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