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兩年多廣西柳州市融水苗族自治縣教育局長,趙彬感覺變化最大的是師生的精氣神提升了。每當提及此,趙彬總笑得合不攏嘴:“教師有尊嚴地教,學生積極主動地學。這正是改革的初衷。”
記得剛到任時,趙彬去各學校調研,不打招呼地走到一所鎮初中,推門一看,教師在講臺上上課,底下卻睡倒一片學生。校長無奈地解釋:這些學生不但不聽課,還經常翻窗逃學。學校只好妥協,允許學生上課可以不聽講,但不能擾亂課堂秩序,更不能逃學。趙彬繞到教室外一看,發現窗戶下竟然被逃學的學生踩出了一條不長草的小道。
這條“逃學小道”橫亙在剛上任不久的趙彬心里,令他寢食難安。這樣的教育狀況還有沒有可能改變?山區教育“脫困”的路又在哪里?
生本教育讓融水摘掉教育貧弱的“帽子”
融水是一個多民族的山區縣,教育條件艱苦、觀念落后、師資匱乏。
盡管這些年融水縣委、縣政府加大了對教育的重視和投入力度,但一些影響教育發展的深層次問題仍未得到根本解決:教師培訓難以突破固有模式,教育理念落后;課堂教學滿堂灌嚴重,學生厭學甚至棄學。成績好一點兒的學生都想辦法往城里的學校跑,教師職業倦怠明顯,不少校長感覺顏面無光,山區教育難以為繼。
2013年10月,趙彬到國家教育行政學院參加第26期教育局長培訓班,其中一場華南師范大學教授郭思樂有關生本教育的報告,讓他頓時豁然開朗。生本教育理論就是要把學生當作真正的學習主體,教師必須從控制生命轉向旨在激揚生命的教育過程,把教變成學,通過生本教育的課程與教學再造,讓學生找到符合自己需要的、最合理的通向知識、能力和智慧的學習途徑,進而在充滿主動的“活的教育”中取得優秀成果。
回到融水后,趙彬立即組織了生本教育的理論和實踐學習。一個月后,趙彬率全縣中小學校長到生本教育發源地廣州取經。剛開始,歷經多次“雷聲大,雨點小”教改的融水校長們只是按部就班地聽課,但當生本理念創造的教育奇跡案例一個個擺在面前時,校長們開始躍躍欲試了:“課還可以這樣教?學校還可以這樣管理?”在接下來的大討論和頭腦風暴中,融水的校長們漸漸達成了共識:要用生本理念突破苗山教育的現實困境,找到一條教師樂教、學生樂學的教改新路徑。
此后,融水縣陸續派出13批校長、教師800人次,到廣州等地學習、體驗,還邀請生本教育團隊兩次到融水開展培訓。同時,全縣成立各層級各學科改革科研團隊,確立實驗學校和班級,形成聯動教研,加快點面推進。
教師講得少了,學生會講的多了
“課堂上大多是學生分組在講臺上板書和互動,那教師做什么?”“教師逐漸退出了中心,變成了教學組織者和引導者,學生開始成為真正的學習者。”觀摩思維活躍的課堂,記者分明感受到生本教育迸發出的生機與靈性。可誰能想到,這所融水鎮中心小學兩年前還是一所屢整改屢落后的邊緣村級學校。
大山深處,生本教育成就了改薄,許多學校出現了轉機。在安陲鄉小學教師辦公室,記者看到一名學生在作業本上寫道:“因為頂不住父母的壓力再次回到學校,可這次回來,卻發現課上課下,我都獲得了從來沒有的尊重與選擇。我喜歡這樣的課堂和學校。”
“生本教育的理念,感化了自古就有‘狗不耕田、女不讀書’傳統的紅瑤(瑤族的一系)同胞,大傘屯居然有11名紅瑤女童自愿到學校就讀。”安陲中學校長李昆崗自豪地說。
“縣里的龍頭學校對改革會是什么態度?”“眼見為實,還是去看看吧。”在縣教研室主任徐紹星的帶領下,記者直奔縣中融水中學。課間,幾名高一學生主動走過來向記者問詢北京治理霧霾的環保話題。整個上午,記者一直在走訪班級、觀摩課堂。學生小組抱團學習、多向互動交流、大膽質疑辯論的場景給記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從3個實驗班開始,慎行漸改、務實做生本是當初學校定的教改思路和方法。沒想到去年實驗班的各項成績均排在了平行班級前列,學生表現出的探究精神、人文素養和實踐能力更是令人驚嘆。嘗到改革甜頭的教師也紛紛轉變觀念,目前,主動要求并加入生本實驗的班級已增加到31個。”融水中學校長李榮生說。
在民族中學,英語教師周麗珍曾被同事們稱為“講霸”,因為她能滔滔不絕地講完整個上午的4節課。5月,周麗珍精心準備了一節課,參加學校的教學競賽,但最終評下來,這節課卻得了倒數第一。評委們給出的意見是:師生疲憊。
這次教學競賽極大地刺激了一向勤勉努力的周麗珍,她開始學習生本教育倡導的“先做后學”、“先學后教”、“以學定教”理論。后來,她重新設計了這節課,讓學生根據課本內容按小組編排話劇進行表演,在課堂上一起分享。周麗珍發現,雖然教師“講得少了”,但學生們“會講的多了”,他們在課堂上展現了從未有過的快樂、自信和創造力。
融水教育“脫困”路徑有借鑒意義
通過初步實踐,融水的教師們看到了學生身上發生的巨大變化:過去不愛學習的變得愛學習了、上課打瞌睡的少了、課堂變得生動活潑了。全縣教育質量從過去柳州市6個縣里的倒數提升到了第一,優秀學生離開融水到大城市讀書的也比過去少了。一些校長還說,現在敢出門到外面和同行交流了。更重要的是,尊重、相信、依靠教育對象的理念,開始在大山深處不脛而走,改革得到了社會、家長和老師的廣泛關注與好評。
采訪中,記者對一個多民族山區縣教育在短時間里發生的這些變化產生了濃厚興趣:為什么教育改革會在融水取得突破性進展?它的變革對其他貧困地區有沒有借鑒價值?
從事多年生本教育研究和實踐的郭思樂一語中的:在融水發生的這一切很正常。因為我們通常看偏遠山區弱勢的一面比較多,卻往往看不到優勢的一面。山區教育更親近自然,受到外界各種干擾少,這是融水教改成功的關鍵要素。比如,禁止義務教育階段的統考問題,在不少地方都是難以割舍的痼疾,而融水就能很快突破,這就為教師放心大膽地變革課堂解除了“緊箍咒”。
山區教育原本條件差,不論師資、設備還是社會、家庭的文化基礎都比較薄弱。融水探索的是對課堂的改革,不僅是組織流程的形式改變,更是將課程和教學再造的深度變革,把教轉變為學,學轉變為主動探索。
在尊重學生的良好生態下,教育的一切開始變得和諧起來。相信融水能做到的,更多貧困地區的教育也能做到。(記者 時曉玲 通訊員 杜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