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就在等這個片子,臨了,卻被馮導與萬達的一通撕嚇到了,合著還得用這個法子賣片?本該有足夠的自信啊。事實是,馮導厲害。如今,誰敢忽視網絡的力量?不知道影院里多少人是因為這個開撕而被激發了莫大的好奇心來的,還有多少人是像我一樣,一直在守株待兔等這個片子,你撕不撕我都要看的。總之,全線飄紅。
拋開這些浮云,只說片子,到底值不值這個紅?我說值。我欽佩馮先生。借古喻今也算本事,直面現實才是好漢。相比《秋菊打官司》,《我不是潘金蓮》更具有時代性。秋菊和李雪蓮,都是社會底層的農婦,以微弱的執著與龐大的國家機器交鋒,這個沖突本身就有極具張力的戲劇意義。在一個全民娛樂的時代,除了盲目地追星造星,奉獻空洞的笑聲,我們還可以坐下來,看一些有誠意、有深度的作品。
圓形的畫幅,人為地把視線圈住了,乍一看覺得壓抑、郁結。視覺上加深渲染了故事的感染力,好像李雪蓮的思維怪圈,無法突破,無法走出。到了北京城,畫幅變為矩形,喻示了這座方正大城與權力、體制、規矩的緊密相連。從圓到方,完成了民間思維到官方思維的切換。等你慢慢習慣了這個視覺體驗,才發覺這個視窗的美學意味,南方的山水、風物、煙雨、人物,在圓形的畫幅里散發出中國式的典雅的美意。我總是注意形式,若是畫面拍得講究,哪怕故事性弱一點,我也覺得可以原諒。
總是雨天。南方無休無止的雨,令李雪蓮在她的圓圈里孤獨無助,很難撥云見日。李雪蓮畫地為牢,令看客失卻同情心。明擺著沒有理嘛,鬧哪出?相比之下,秋菊的訴求就顯得合理得多。事實上,這是另一個問題,是農民與官方在話語體系與思維模式上的隔膜與沖突。在法院干過信訪的都知道,一些上訪老戶,經年不輟地上訪,他們其實既不是小白菜也不是竇娥,上訪的根本原因也并非法院判得不公,而是因為法律體系與他們之間存在隔閡,他們的價值觀、道德觀、倫理觀與現實中的法律有著巨大的鴻溝。或者說,他們沒有跟上法治時代的步伐,被遠遠地拋下了。在司法實踐中,基層法院的法官與老百姓就家長里短、一地雞毛撕扯,為求一個案結事了,不得不磨破了嘴皮子去調解。很多時候,法官從法律體系中岔開思維,跳進農民的話語體系里,真刀真槍地掰扯,反而容易把疙瘩解了。反之,你實實在在地判了案子,像王公道一樣判對了,照樣惹出一大堆麻煩。一個法院院長要提著禮品到上訪戶家里一口一個大表姐地叫,真真是枉公道也。
這又是一個怪圈,惡性循環。越是如此,民眾的法治意識越是淡薄。法院不只是化解眼前的糾紛,還有通過司法活動向民眾傳遞法治思維的功能。
荀正一、王公道、賈聰明,光是這三個名字,就重重地幽了法院一默。馮氏幽默,以往總是靠油腔滑調、貧嘴賴舌來體現,這次是一個又一個的坑,滿坑都是諷刺,還叫人還不得嘴。
房子、二胎、假離婚、上訪、x訪、權力游戲規則……這么多“哏”,互相牽扯,互相咬合;“芝麻變西瓜”、“萬無一失成一失萬無”,賈聰明與趙大頭借機與體制做生意,都是精妙絕倫的點。后半部分的果園上吊,范偉的“一棵樹吊不死換一棵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去前面老曹的果園里上吊”等這些臺詞,連李雪蓮都忍不住笑出來。
作家總是有最敏銳的痛感神經,他們目光如炬,直視社會深處。劉震云是優秀的,但是能做成影像,馮先生更難能可貴。至于范冰冰的表演,我認為卻不盡人意。努力是看得見的,也沒有太出格的低,就是缺點什么,沒有主角的光芒。她和這個角色,沒有貼皮貼骨的那個勁兒。反而,一眾男演員各具神采,隨便幾句臺詞、幾個鏡頭都光芒四射。相比《秋菊打官司》,《我不是潘金蓮》從故事脈絡到藝術表達都有所突破,但范冰冰卻沒有超出鞏俐的高度。鞏俐是拉高了整個電影,范冰冰卻是在整個電影的額度之內,沒有奉獻出額外的光彩。
兩個山東女人,在角色的掌控和塑造上,鞏俐比范冰冰要豐滿一些。至于范冰冰,我覺得呢,在沒遇到更自如把控的角色之前呢,走走紅毯也沒有什么不好。好看,也是生產力。